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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气红了脸，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。
无论他如何冷言相对，她始终温暖如一。无论受了多大的委屈与嘲讽，她始终会微笑，可是那样的笑容，像裹了冰雪的桃花，明明开得艳丽，却冷到极致。
他想名扬天下，她一直都知道。
他没有回应她，君毓似有不解询问：“你为何要拜砚今为师？你可知她修为极浅，于你没有半分好处。”
明里常在她的琴声中练剑，那些袅娜的调子从她指尖汩汩流出，像银河天水倾落凡尘。他收了剑回头看她，凉风碎雪中她容色清丽，四周有浅淡雪雾，而她坐姿优雅，白衣入画，白雪覆在她的发间，融在他的心上。
无论是为了遵守承诺还是出于怜悯，她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。她看着他，那个在山门外瑟瑟发抖的男孩已经逐渐长大，而她于他，是累赘吧。
他住在距她极远的偏院内，她常常会撑一把素白骨伞，踏过半个纯阳宫去找他。别的师父可以指导徒弟剑法，传授他们使剑技巧，而她只能把所有的关心和爱护都给他用以弥补。
她弯腰将衣服捡起来，拍干净沾上的细雪，嗓音放得极轻：“你没必要因为那个承诺为难，我早就忘了。”
他自小梦想名扬天下，并不是白日做梦，幼时偶遇高人，便赞他骨骼清奇，是练武奇才。如今在入门弟子中果然表现出极高的天赋，脱颖而出，连掌教君毓都赞不绝口。
内教弟子经过恰好遇上，少不了讽刺几句。
他面无表情：“除她之外，其他师兄师姐都有徒弟相伴，弟子觉得她很可怜。”
但因他和砚今走得近，似乎也被孤立起来。
对方冷哼，瞪了明里一眼，威胁一句“下次别让我逮到你”转身离开。
像是被抽干力气，她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，整个身体都在发抖，她朝他的背影伸出手，眼泪无声滴落。
“论剑台之外若伤同门则受重罚，师兄想必比我清楚吧。”
他愤怒瞪了她一眼，转身跑了。
“你不就是害怕我明年会违背承诺不拜你为师才对我好吗！假惺惺！”
砚今愣在原地，他拧着眉大吼。
“青楼里的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，我看你该去那里，而不是赖在纯阳。”
他抿着唇，一掌将她推开，大吼：“他们那样骂你，你也不生气，活该被欺负！”
她动了动嘴唇，嗓音轻得他几乎听不见：“明里，你没必要做到这样。”
他其实和她不算亲近，甚至有时候散了早课和同门一起回去的路上遇到她，连招呼都不会打。但比起其他人一年内都不会和她说上一句话，他和她的接触便算得上极多了。
他将长剑插|进雪地，甩袖离开，带起冷风刺进她的眼：“我不做背信弃义之人。”
他站在她面前，三年前她捡到他时，他还需仰头看她，如今却已比肩。
明里。
砚今剑术不精，琴画的造诣却十分高，她曾冒雪进山采集珍贵药草，用换的银子买了一把古琴，她的双手舞不出凌厉剑法，却能手指生花弹出淙淙妙音。
拜师大会那天明里成为热门，他练武天赋极高，小小年纪便将纯阳剑法参透，假以时日必定大有作为。不仅几名内教弟子，连君毓都有意收他为徒。
她原本不想打扰他练剑，将衣服放下便离开，他却突然收了剑，将地上的新衣服一脚踢远。
“也对，无论是雪狐还是我，都只是你为了不孤独而禁锢起来的宠物罢了。”
她一向温和的面容此时终于有些僵硬，眼里透出难以置信，连声音都在颤抖：“明里，你说这样的话……”
只是他不领情。他不愿意穿她做的衣服，吃她花心思做出来的食物，她去求了师兄很久才拿到一本剑法秘籍，而他转身便扔进火炉。
被他愤怒地打断：“难道不是吗？费尽心思地对我好，不过是怕没有人陪你说话。可为什么要我为你的孤独付出代价？”
她终究没有叫出他的名字，他也没有回头看她一眼。
她却笑着揉他的头，被他避开也不恼：“他们做不到把我赶出纯阳，若是言语上都不能出出气，恐怕会憋到内伤，我同他们置气做什么。”
她勉强扯开一抹笑：“我们可以断绝师徒关系的，明里。”
她想为他拂去肩头落雪，被他避开，若无其事地放下手：“因为有你了啊。”
一时沉默，周围只有飞雪冷香，良久，听见他冷淡嗓音。
然而他最终选择了砚今。虽然众人皆知他和她亲近，可没有人料到会亲近到这个地步，砚今什么也教不了他，什么都给不了他。
山下花开花落，冬去春来，山上依旧是终年不变白雪皑皑，今年春天那棵桃树还是没有开花。旧年的衣服再穿不得，她做了新衣服给他拿去。他在常青树下练剑，剑气凛冽震得碎雪簌簌而落，虽依旧是少年模样，但已能看出眉目间凌厉气势。
琴声依旧袅袅，明里却先她动气，抓了一团雪球直直砸在对方脸上。对方怒不可遏，拔了剑便要过来教训他，砚今抱着琴挡在他面前，是微笑模样，语气却冰冷。
她微微偏头看他，神色永远无奈又温柔。他回身一剑挑断枯枝，有飞雪纷扬。
“师父，这几年都不见你去抓雪狐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