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节

那夏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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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她唯一没有问自己的是,为什么。

    盖在成绩单上的手终被拿开,那个写在那里好久好久的答案,从未有过变更的答案,落入她的眼中。

    然而他们之间,却横亘着太多错误、谎言和伤害。

    不知为何,从老房子回来以后,沈世尧便变得非常老实,非但不再向陆路提任何要求,就连睡觉,都是主动睡在最靠左的一侧。常常是陆路洗完澡出来,他已经睡着了。那么高大的一个人,却总是蜷缩着身子,只占了很小的一块位置。

    仿佛是在那一天,她打开了尘封了六年的泪匣。

    “晚上不要再踢被子,要是翻身不方便的话,就叫蒋阿姨帮你。对不起,让你受苦了……”

    就让她先休息一会儿吧,至于那些没来得及整理好的心情,可以明天再说。

    陆路觉得有些难过,却不知为何觉得难过,只能走过去将落在地上的凉被拉起来替他盖好,而后睡到另一侧。

    他的话仿佛梦呓,但来自于背后的温热触感却提醒着她,一切都是真的。

    到了地方,事先约好的农场主来接他们。怀孕六个月,她怎么都不能跟年初一样,在草场中随意漫步。

    “嗯?”她尽量从鼻腔里挤出个单音,只怕泄露自己的哽咽。

    是啊,她爱他,从很早很早以前开始。

    沈世尧却不依不饶地抬起她的下巴,近乎固执地重复刚才的话:“告诉我,你哭什么……”

    她的泪夺眶而出。

    沈世尧跟农场主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,陆路的目光眺向远山,又扫过草场,最后落回沈世尧的身上。

    “从今晚起,你回去你的房间睡。”沈世尧站起来,背向她。

    她拉开柜门,将属于自己的东西一一拣出来,动作看上去却那么迟缓。

    她有些困惑地望着沈世尧,便听见沈世尧不紧不慢地说:“虽然你收了新礼物,但也不该忘了旧的啊。”

    “医生也说今天是最后一次复查了,所以从今晚起,你可以不用留在这里照顾我。”

    她忽然垫脚,吻住他。

    陆路一怔,动了一动,最终,却停在那里,没有回头。

    陆路忍不住想,如果她生的是个男孩,又刚好像他的话,一定很讨人喜欢……

    此刻,她站在马房外,凝望着那只已长得高大挺拔的小马驹,心中有个答案几乎呼之欲出,但她不敢看。

    好在没人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。农场主一路招呼着他们走,她便跟在最后,脑子里反刍的,却全都是那个雪夜的画面。

    “路路。”沈世尧叫她。

    车子经过大门外时,陆路放下车窗,下意识瞥了一眼旁边的垃圾桶,渐渐露出了安心的表情。

    她明明能猜到结果的,但她不敢看。

    就像十几岁时,一心一意,捂住刚发下来的成绩单。

    忙碌了一整天,现在她和肚子里的小家伙一样,困得不得了。

    这一回,陆路总算是回味过他话中的意思,对他勉强笑了一笑:“我知道了。那我去收拾自己的东西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她低头,眼泪打在他的手背上,凉凉的一片。

    她抬头,有些不知所措。

    陆路愣神了一阵,终于反应过来,他要带她去看那只小马。

    从医院出来,是沈世尧开车。等过了收费站,陆路才恍然记起来,回家好像不是这条路。

    “没什么……”她又低下头。

    思及此,她忽然有些尴尬,仿佛怕被人洞穿心事,心虚地将头扭向了一旁。

    她仰头,望着他,仿佛要将他的一颦一笑,都镂刻在心中。

    就在她进门之前,她把那件睡袍扔了。

    墨海般的黑暗中,车子如同一叶扁舟,浮游在五光十色的河流。陆路闭上眼,感觉到松了口气。

    九月最后一次复查,医生说沈世尧身体状况恢复得很好,接下来只要继续忌口,并坚持一定程度的锻炼,再过半年,身体便能回到过去一样的状态。末了还不忘夸奖陆路,虽然怀着孕,却将丈夫照顾得很好。

    晚饭后,沈世尧开车回去。

    头顶的灯饰晃得陆路眼花,泪光与灯光辉映,像碎掉的钻石,一颗一颗缀在她的脸上。

    “路路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有话跟你说。”他坐到她的面前,看着她,令她的视线一时不知该摆在哪里。

    “你说……”过了很久,她讷讷道。

    沈世尧进来的时候,她正半倚着床头,翻看一本书,却其实一个字,都没看进去。

    意识到她在哭,沈世尧将她慢慢转过来。这一次,陆路没有挣扎。

    她起身,走向衣柜,在这间房间住了一个多月,就算是极力避免,为了方便,也多少留了些衣服。

    “嗯?”她茫然地看着他,像是没听懂他的话。

    忽然,沈世尧从身后抱住她的腰。

    说不清为什么,但她想那样做。

    陆路听着他恭维,总算安心,脸上渐渐露出久违的微笑。

    她允许自己变得软弱,允许自己在身旁这个人怀中失声痛哭。

    从侧面看,他的鼻梁挺拔,睫毛纤长浓密,下巴的线条更是坚毅而流畅。

    “你哭什么啊……”他笑她,鼻尖却是红的。

    从农场回来,陆路变得沉默。才吃过晚饭,便推说困了,早早上了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