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节

八月薇妮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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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丹缨笑笑,便掏了帕子给紫璃拭泪,半是玩笑般道:“她有什么好的,让紫璃这样惦念不舍?比哥哥还好么?”

    无艳却不懂这些,皱皱眉道:“我不懂,大家一块儿走罢了,会有什么不便?”

    无艳翻出一个瓷瓶,从内倒出一颗红色药丸,塞进那人口中,又用金针刺穴之术,尽量先护住他的心房,免得被寒毒侵蚀。

    丹缨听他语声沉稳,不疾不徐说罢,倒有些意外。

    无艳随口哼了几声,才慢慢睁开眼睛,却见远处青山之外,似有城池隐现,不知是否长安。

    几十个船帮汉子尽数拜服,对无艳顶礼膜拜,无艳交代了些此后的注意事项,写了一副“袪毒汤”的药方给他们,可以将伤者体内残留的寒毒逼除,一一妥当后,便同丹缨紫璃启程了。

    无艳趴在车窗边上,歪头往前路看去,此刻正是春暖花开之时,风景绝佳,加上阳光灿烂,和风吹拂,沐浴其中,舒适之极。无艳沉醉春风之中,半醉半睡,信口哼唱道:“春日迟迟,卉木萋萋。仓庚喈喈,采蘩祁祁。”

    无艳之前是和衣而睡,此刻揉揉眼睛,睡意去了大半,旁边房中丹缨披衣出来,来不及制止,就看无艳已经下楼去了。

    这会儿,底下一个船帮汉子抬手握住无艳手臂,问道:“我们帮主可有救么?”

    无艳道:“说过啦。”

    丹缨听了,有些哑然。紫璃从小最信赖的人是他,也只有面对他的时候才肯哭哭笑笑,没想到这一回难过落泪,竟是为了那样一个小丫头。

    无艳一手把脉,一边看他腿上的伤,见那断骨处已经溃烂,隐隐发黑,无艳叫道:“我的布袋……”

    当下那太监领路,打着灯笼,东拐西拐过了数条街,车马停在一座大宅院之前。

    无艳问道:“什么?”面色平静,双眸清明,写着好奇之色。

    紫璃很难过,带着哭腔说:“我不想让无艳姐姐走。”

    此后一整夜丹缨都没睡好,耳畔全是“咯吱咯吱”的刺耳声响,如人狠狠磨牙齿发出的……却是不折不扣锯骨头的声音。

    尉迟镇道:“尚未。”说话间便走到楼梯口处,垂眸往下看去,却见那些船帮汉子把伤者放在地上,无艳跑了过去,那小小地身影便被大汉们包围在内,有些看不清了。

    尉迟镇下楼之后,便进了人群之中,一边走一边使出擒拿功夫,把近身的这些人或推或摔,赶了开去,之前围着无艳的几个汉子更是给他远远抛开,就如摘菜劈柴般容易,当下四周鸦雀无声。

    紫璃正朦胧之际,闻声动了动,手握住丹缨的指头,喃喃道:“真好听。”

    丹缨眼皮一垂,却又抬起,望着近在咫尺的那瘦弱身影,心中掠过一阵迷惘。

    到了半夜,客栈外头一阵鼓噪声响。原来是船帮的人终于赶到,被那留守之人接应过来。无艳听了动静,睡眼朦胧起身,开门后到栏杆边往下一瞧,正好看到几个汉子抬着伤者进来。

    尉迟镇却又见两个船帮汉子挨着无艳,不知吵嚷什么,把她的瘦小的身子撞得东倒西歪,尉迟镇拧眉,实在忍无可忍,手在栏杆上一拍,翻身跃下。

    但紫璃虽百般不舍,长安却始终到了,丹缨望着那阔别数年的古都,落日之中显出一种慑人的庄严,丹缨低头看看紫璃,却见他缩在无艳膝边,闭着双眸仿佛睡着。

    尉迟镇闻言,便看楼上,丹缨一皱眉,示意沈玉鸣:“去取。”

    丹缨起初以为紫璃是一时任性,没想到越是靠近长安,他就越是不安,几乎整天都缠着无艳。丹缨看他们两人相处,看来倒很投契似的,却始终不知无艳身上究竟哪点好,引得紫璃如此,倘若不是她能救紫璃的命,丹缨连一眼也不愿多看,更何况好言好语对待呢。

    丹缨见尉迟镇细看下方情形,便轻声问道:“将军明日真的要走?”

    丹缨无奈皱眉,却见对面房中尉迟镇也走了出来,他竟也是衣裳整齐地,也不知是未睡,还是根本没脱衣裳。

    丹缨微笑:“那无艳姑娘必然是很失望的了。”

    丹缨欣然从之,道:“甚好,本王正有此意。”

    丹缨道:“哦……你放心,到了京内,本王派人护送你前往。”

    听着车轱辘声响,枯燥无味,丹缨心中窜动,终于咳嗽了声,道:“真真是人不可貌相……”说了这一句,忽然心头一揪,这话若是放在别人身上,大概也就是个夸奖之意,可偏生无艳不是一般人,丹缨话语一停,有些担心地看向无艳,生怕她以为他是有心嘲讽而生气。

    尉迟镇冷哼道:“若是想要大夫治病,就都安静!”

    丹缨靠在车壁一边,望着对面的无艳,想到她昨夜所做,几乎疑心是一梦。

    话音刚落,尉迟镇道:“把伤者搬到桌上,再让店家多点几根烛!”

    丹缨见她面上并无什么悒郁之态,这几句话也说的颇为光明干脆,不由地就想到昨晚尉迟镇在客栈楼上跟自己说过的那段话……丹缨挑了挑眉,便想看紫璃如何,谁知目光转动,就看到无艳放在旁边的食盒上,搁着一支桃花,花儿快要谢了,有的花瓣的掉了两三片,剩下的花色浅绯,带着几分眼熟。

    丹缨额头的冷汗悄然滑落:“哦……”此刻东方日出,其道大光,丹缨不愿再说这些话题,便有意道:“是了,无艳姑娘你去玉关有何事?”

    尉迟镇一眼看到,顿时皱了眉,却又反应过来丹缨在问话,便道:“回殿下,正是。我回京的期限将至,不能再耽搁了。”

    无艳自然听不出丹缨话语中的“挑拨”之意,只道:“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,再说让大人跟着我们慢慢地走,好像也不妥当,毕竟他也不是王爷的随从,跟我更没有什么关系啦,要走要留,都由得他罢了。”说完之后,便趴在车窗边上看去风景去了。

    这一路行来,无艳把紫璃看顾的无微不至,紫璃也很爱腻着她,但凡跟无艳相处,便总会笑眯眯地。这几日行程,他的伤口度过了痛痒期,正迅速痊愈着。

    丹缨道:“是这么跟她说的,我怕你路上有什么不妥,才劝她跟着,若到了长安,自有经验丰富的御医,那就不必她了。”

    无艳问道:“什么原因?”

    丹缨笑道:“我此番进京,是因先帝病危,所以才召外封王爷回京的,尉迟将军是个守将,若叫人知道他跟我一块儿回去,恐怕会引人注目,生出许多不便来。”

    沈玉鸣这才回到无艳房中,见她的布袋放在桌上,便小心取了,返身回来,亲送到无艳手中。

    紫璃眨了眨眼,眼中竟含了泪,丹缨又惊又吓,急忙轻轻将他抱入怀中:“是真的因为这个才不高兴?乖,咱们跟她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,何况她跟咱们本就不是一路人,终究是要分开的。”

    紫璃吸吸鼻子,却重复道:“姐姐是很好,我不要她走。”

    宫内陈妃派的内监在城门口守候多时,见丹缨抵达,忙不迭跪地迎接。丹缨叫他起身,那太监道:“今儿天晚,宫门要闭了,王爷明儿再进宫才好。”又道:“因王爷久不在京,这番回来,娘娘为免除惊扰,便叫王爷暂时住在宫外,房子已经早就安置好了。”

    紫璃垂了眼皮,一脸抑郁,丹缨看出蹊跷,便道:“怎么,莫非是你不舍得她?”

    丹缨听了这句,心里略有些感慨:那日她剖开紫璃肚子,是否也是因这个道理?对她来说,只想救人而已?

    无艳摇头:“不必啦,我自己去就成。不用别人护送。”

    丹缨见她全然不解,他竟毫无不耐烦之意,笑意盈盈扫了无艳一眼,慢悠悠道:“是啊,本来我是不在意这些的,大概尉迟将军多心……想避嫌罢了。”

    无艳累极,次日醒来后,尉迟镇已经离开了,另一件事,则是船帮的帮主终于苏醒了。

    无艳正给这帮急躁的汉子吵得头晕,忽然之间身边空闲了好些,她抬头一看,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就在身边。

    尉迟镇目不转睛地看着人群中的无艳身影,口中道:“无艳姑娘早再青州城内就已经同我道别,她虽是女子,却是个洒脱磊落毫不做作的性情,让许多男儿自愧不如,她当我是好人,就此别过的话自然会觉失望,我承她一片情,其实也是舍不得这样的好朋友的,但山不转水转,有缘的话,以后自有相逢。”

    丹缨正在细看紫璃,忽然听到婉转歌声,唱得却是《诗经》里的古曲,他讶异地抬眸,却见无艳趴伏窗边,探头向外,从他的角度看来,正见那玲珑的身姿,以及露出的半截颈间肌肤,色泽如玉光华,形状优美绝伦,伴随甘甜吟唱,十足一副绝代佳人春困图。

    丹缨是个多心的,当下眼珠一转,便道:“是了,尉迟将军今晨走了,他昨儿已经跟你说过了吗?”

    两人面面相对,丹缨道:“将军没睡?”

    无艳看着那道沉稳的影子,心中也迅速安定下来,忙低头又看向那帮主的伤处:“这里不够亮……”

    丹缨面上的笑缓缓收敛,问道:“无艳姑娘,之前你……在慈航殿也做过这些吗?”

    沈玉鸣见无艳接着又把她那个狭长的盒子取出来的时候,就有种不妙的预感,而接下来无艳所做的,对于高高在上的丹缨来说,简直像一场噩梦。丹缨本是想看热闹的,再者,是看看无艳究竟有什么法子救这病的如一个骷髅似的人,若早知道会发生什么,丹缨一定不会看下去。

    无艳敢做,丹缨却有点说不出,然而他虽没说完,无艳却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,便道:“若不那样,那处的溃烂会一直发作,他很快就死啦,为了救命,便顾不得许多了。”

    丹缨见她脸色依旧如常,也没什么不快活之意,他心中竟有些放松,便微笑道:“其实尉迟将军先行一步,估计也还有一个原因。”

    侍从们买了马车,因此这一路都是乘车而行。

    丹缨才悄悄松了口气,露出几分笑意,道:“本王是说,你看似瘦弱,没想到竟有那样大的胆子,居然敢去锯、锯……真真惊世骇俗啊!”

    随着长安越近,紫璃竟有些惧怕,丹缨见他闷闷不乐,很担心,屡次问他是否是身子不适,终于有次,紫璃开口道:“哥哥,到了长安后无艳姐姐就离开了么?”

    这船帮帮主被大鱼咬伤了脚,又受了鱼毒,这些日子苟延残喘,从七尺汉子瘦成了一把骨头,因连夜赶路,此刻又累又是病弱,竟晕死过去。

    无艳道:“我并未亲手做过,但是看过几遭。”

    无艳道:“不知,师父叫我去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