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五章

金子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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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她踮了脚尖,带着一点奇异的笑,背了手,轻轻地走到他身边,在沙发上跪坐着,把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上,用指尖轻轻地滑过他的额头,滑过他的鼻尖,然后滑过嘴唇和下巴。他微笑着,抓住她的手,说:“调皮!”

    他站在阳台上,烦躁地点燃香烟,大口地吸。手心里还留着她额头的余温,滚烫的。

    他感到手触到的肌肤十分滚烫,秧秧在旁边责备地说:“怎么不回去!跑哪里去淋这么湿!”

    乔晋去办好了所有的手续进来,看了熟睡中的笛子,问医生:“她真的没事吗?”

    他并不像她想像的那样热情,不过,他一向都是有些冷静的,她甚至为他的冷静感到着迷。她索性抱了他,摇晃着撒娇:“你想不想我,到底想不想我!”

    秧秧笑起来,说笛子很少生病,生了病也不当回事,不给她药,她就连药也不知道吃,不吃吧,过两天还自己就好了。

    秧秧坐在笛子旁边,回头看了乔晋说:“谢谢你!”

    他点了一枝烟,眯着眼睛喷出缥缈的烟雾,心里有急切的愿望。他以为,笛子会和秧秧一起去的,可是,他只看见了秧秧。

    夜深了,秧秧在旁边的空床上睡着了,蜷缩着,露出婴儿一样的神情。

    雨还在细密地下着,秧秧打了伞,举在笛子上方,却是顾头不顾尾的。

    秧秧快乐地环绕在乔晋周围,倾诉分别后思念的苦楚。

    “你去叫车吧。”乔晋说。

    笛子也画了一幅来参加展览,乔晋踱了过去,看着。画面上是飘浮游移的人影,静穆或爆发的姿态,模糊不清的脸,笔触坚硬清泠,颜色诡异神秘,仿佛深得不能发出声音的离奇梦境。

    可是他急,他急得像一头笼中的困兽,表面上,却要装作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。

    秧秧把手伸过来,他抬头,看到她明媚的笑容,或许是他多虑了,她带着一些调皮的笑,说:“医院不许抽烟。”

    他笑笑,把烟按灭,扔进床边的垃圾桶里。

    秧秧终于意识到他们应该出去找一找,毕竟笛子在病着,而且,她真的是没有什么地方好去的。

    时间是个太神奇的东西,拉着他们,不容分说地经历种种境况,给予和夺走,都是不容分说的迅疾和彻底。他们竟不能抵抗。

    现在,这份打包的粥和小菜放在茶几上,已经凉了,可是她还是没有回来。

    秧秧说要的,回去的时候吧,不然,笛子不会给自己找吃的东西。

    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子。乔晋用手夹着烟,用大拇指在自己的下巴上支了,若有所思地看。

    秧秧松了一口气,说:“我就是说嘛,笛子的身体很好的,不会有问题。”

    他出去,让秧秧给她换衣服,把头发擦干。

    秧秧参展的画已经完成,即使画民工,秧秧的颜色也是华丽明亮的。秧秧的绘画技巧十分娴熟,笔触轻松流畅,整个画面看不到一点累的痕迹,看着画,都知道秧秧是怎样站在画架前,怎样轻松地完成了这张大幅的油画。

    笛子微微地睁开眼,他和秧秧模糊地在眼前晃过,很缥缈的声音,在耳边滑过,然后,就又合上了眼睛。其实她是想努力睁开眼睛的,所以他们看到她眼睛不停地颤动,颤动着,半闭半睁。

    她的眼神有些迟疑,她是个聪明的女子。乔晋目光闪烁地从她的脸上移开,不经意似的去看点滴的速度,然后沉默着点燃一枝烟。

    羊肉火锅沸腾着,嘟嘟地冒着热气,他没有胃口,想着她没有东西吃,她还在生病呢。他问秧秧,要不要给笛子买点东西回去。

    笛子躺在医院的白色病床上,继续昏睡,医生说她不过是太疲劳了,连续的疲劳和连续的睡眠不足,再加上感冒了还去淋雨,就撑不住了,不碍事的。

    他扔了烟头,进去,看见换了干燥衣服的笛子,躺在床上,睡着了的样子,又不是睡得很稳,不停想要睁开眼睛,却又不停地合拢。他走过去,抱起她,让秧秧在她身上裹了一块毛毯,就往外走。

    楼梯口,他看到坐在楼梯上的笛子,蜷缩在一条墨绿色的裙子里面,发梢滴着水,裙摆、衣袖,都在滴着水。

    她并没有在意,她依旧沉浸在快乐里,她挽了他的胳膊,怀着出去散步似的心情,和他出了门。

    秧秧摇晃着笛子:“笛子!笛子!你还好吗?”

    他很快地就站了起来,然后意识到自己的急切,掩饰地弯身,把手里的香烟按灭在烟灰缸里。

    医生有些不耐烦,他处理过的重症病人多了,这点小问题还不是小儿科一样简单。医生看了看点滴的速度,就出去了。

    秧秧不急,她一定是去哪里玩去了,没准回家了也说不定。

    秧秧跑出去,在街边拦到一辆的士。

    他抱起了她,往楼上走去,秧秧在后面感叹地叫:“天啦!衣服都湿透了!”

    秧秧把碟又换了一盘,齐豫的英文歌,悠远飘逸的声线,空灵地在房间里回荡。

    阳台有了一块被分割的亮块,秧秧打开了门,焦急地说:“笛子有些发昏呢,得去医院!”

    她拉着他坐在旁边的一张空床上,把脚离了地,悬空地摇晃着,用手揽过他的肩膀,身体靠在他的身上。

    他抱着她,感觉着她的重量和温度,她湿漉漉的头发在空中摇晃,像深水里飘动的水草。

    她不打算告诉母亲和外婆,怕她们担心,她觉得自己就可以应付得来的。

    他站在床边,看点滴一点点地滴落,速度很缓慢。医生怕笛子受不了快的速度,故意调得很慢。

    吃饭时,他觉得自己的心像一只关在笼子里的兔子,跳着,跳着,不得安宁。秧秧还是以前的秧秧,热情漂亮,奔放不羁,只是,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。

    他去了走廊的尽头,吸烟,看窗户外面黝黑的夜,包裹着星星点点的灯火。

    他问秧秧笛子的情况,说秧秧应该早点回去照顾笛子。

    他觉得自己在微微地出汗,怕笛子醒来,看到他们这样的亲密。

    她摸了笛子的额头,觉得热度在慢慢消退。

    他跑下去,看到她歪着头靠在那里,修长的手指垂下来,很无助地搭在没有依傍的地方。他摸她的额头,看到她微微地睁开眼睛,又合拢了。

    秧秧在后面焦急地跟着,说:“笛子从来没有这样病过,她从来都是很健康的,从来没有这样过!崩溃!”

    他还是那样微笑着,眼睛里有星点的东西在闪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