读春秋左氏赘言卷之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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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荆溪后学主升著,

    同邑后学吴骙校。

    桓公

    经二年春,王正月,戊申,宋督弑其君与夷及其大夫孔父。

    传宋华父督见孔父之妻于路,目逆而送之,曰:美而艳。二年春,宋督攻孔氏,杀孔父而取其妻。公怒,督惧,遂弑殇公。

    君子以督为有无君之心,而后动于恶,故先书弑其君。诸侯会于稷,以成宋乱,为赂故立华氏也。

    督蓄无君之心久矣,而惮孔氏,故杀孔氏而后能弑君。此理甚明,而左氏以为祸生于孔父之妻,可乎?又按左、榖皆谓督先杀孔父而后弑君。若然,则经文不应书及孔父。唯公羊言督欲弑君而惮孔父,故先攻孔父之家,殇公趋救,君臣皆死,芸同时而死,则史法固宜以尊及卑矣,此为得经意也。成宋乱,彭山以为非止立华,实兼子冯,盖督之弑,凡以为冯也。

    经公及戎盟于唐。冬,公至自唐。传公及戎盟于唐,修旧好也。冬,公至自唐,告于庙也。凡公行告于宗庙,反行饮至,舍爵策勋焉,特相会,往来称地,让事也。自参以上,则往称地,来称会,成事也。俱二年。

    凡书至者,既返而行饮至之礼也。饮至者,盖以好成为幸,夸示群臣也。往返虽告庙,然非饮于庙中,若策勋,则必有征伐之事焉,非饮至之常也。鲁为秉礼之国,周公之胄,不能自强,而汲汲求与戎盟,可愧甚矣,而反以夸示于人,盖欲以此饰篡弑之恶耳。左氏以为往来称地,让事也。注谓两人盟会,莫适为主,两相让而不必事成,故但书地。若然,则圣人于唐之会盟,乃嘉其让而书地以美之耶?左氏之释经,其缪类如此。

    经三年春正月

    桓公三年而后经不书王,说者纷然,而先儒多主桓无王之说。夫桓固无王,十一公未必皆有王也,而独罪桓可乎?要之阙文者近之矣。十四年皆阙,何也?古者以竹为简,以韦编之,如春秋,则每公各为一册,而简有剥蚀断烂者,独桓公为甚。如甲戍、巳丑之叠出,夏五之不成,文四年、七年并无,秋冬二时,咸萃于桓之编,他公之册无是也,则十四年之阙王字,岂必以他公为例哉?

    经秋,公子翚如齐逆女。传修先君之好,故曰公子。俱三年。凡书公子,为卿也。凡公子公孙,必卿而后书,非卿则否,岂为其修先君之好乎?

    经五年春正月,甲戍巳丑,陈侯鲍卒。传再赴也。于是陈乱,文公子佗杀大子免而代之,公疾病而乱作,国人分散,故再赴。

    杜氏推长历,以谓正月无甲戍,其六日则巳丑耳,是甲戍在前年之十二月矣,岂有因其再赴,而以隔岁之日累。书于正月之下乎?此不通之论也。盖桓公之册断烂谬误,故偶复出甲戍二字。左氏求其说而不得,乃以陈乱再讣为解。夫佗杀太子不见于经,其有无不可知,唯以为再讣而书两甲子,则决知其谬矣。

    经秋,蔡人、卫人、陈人从王伐郑传王夺郑伯政,郑伯不朝。王以诸侯伐郑,郑伯御之,战于??葛,王卒大败,祝聃射王中肩。俱五年。

    王之伐郑,必有他故,非以不朝也。当时诸侯朝王者鲜矣,王亦视以为常矣,岂有独罪郑伯之理?但谓之从王伐郑,则郑为有罪可知。然轻举无功则有之,大败、中肩之事诬矣。何也?夫不书战可也,军败王伤何。以不书败绩乎?苟以此为可讳,则天王败绩于茅戎,何以不讳乎?故知左氏多传闻之误,而非春秋之旨矣。

    经冬,州公如曹。六年春,正月,寔来。传冬,淳于公如曹,度其国危,遂不复。六年春,自曹来朝,书曰寔来,不复其国也。

    据经文言寔来,寔上当有缺文,而寔其名也,决非隔岁而承上文州公之如曹矣。左以不复其国而书寔来,此于经义何所当乎?大抵桓之册多脱误。

    经蔡人杀陈佗

    蔡人杀陈佗,此必前简巳有佗事,而今失之。然三传皆以为君,恐未然也。称人以杀,而直斥其名,贱之甚矣。春秋多无道之君,未尝有如此书者。

    传北戎伐齐,齐侯使乞师于郑,郑大子忽帅师救齐。六月,大败戎师,获其二帅大良、少良、甲首三百,以献于齐。于是诸侯之大夫戌齐,齐人馈之饩,使鲁为其班后郑。郑忽以其有功也怒,故有郎之师。

    彭山谓:北戎在狄北燕西,去齐甚远,非能加兵于齐者。假使突然而至,亦倏来忽去耳,而郑去齐千四百里,乃乞师于郑,远待其救耶?郑忽为人柔懦昏庸,莫能自立,而盛称其善战有功。果如是,何为以世嫡不能君国,至于出奔乎?及考鲁以援纪之故,于齐不亲自齐、郑如纪后,与鲁不相通者六年矣,无缘至齐为之班饩也。其谬妄甚矣。按季说考核明确可信。且北戎伐齐,诸侯救之,大夫救之,犹可曰不告,不书也。鲁桓如齐,而可以不书乎?故君子因经以订传之谬可也。

    经九月,丁卯,子同生。巳上俱六年。

    子同生,春秋特笔也。文姜末节甚矣,国人盖有私议。庄公为非桓出者,然是时文姜之来未久,诸儿为世子,未尝出境也。圣人求情责实,而特书子同生,别嫌明微之意远矣。若以为重世嫡之生,则群公之世嫡多矣,何为不再书耶?

    经夏五十四年。

    桓公之册多脱误,如春无王四年,七年无秋冬,陈侯卒,而系之甲戍、巳丑,十二年十一月,再书丙戍,及此年之夏五十七年葬蔡桓书侯,皆非圣门之旧,是在七十子既丧之后,传写之讹漏耳。亦足以明三传者并出战国以来,而非孔氏及门之徒之传受矣。或以为传疑,非欤?夫春之必系王,四时之必具秋冬,卒日之无二干支,一月之无两丙戍,夏五之必系以月,葬诸侯必系以公,此皆无可疑者。圣人修经,安得不加笔削以正之乎?若寔来之不审为何人,杀陈佗不见其始之类,或者旧史阙文,圣人不轻益之以传疑,则可矣。

    传祭仲专,郑伯患之,使其壻雍纠杀之,将享诸郊。雍姫知之,谓其毋曰:父与夫孰亲?其毋曰:人尽夫也,父一而巳,胡可比也。遂告祭仲曰:雍氏舍其室,而将享子于郊,吾惑之。以告。祭仲杀雍纠,尸诸周氏之汪,公载以出,曰:谋及妇人,宜其死也。十五年。

    女人在家则天父,出嫁则天夫,一与之醮,终身不攺。盖夫一而巳,与父均也。人尽夫也之言,其害于名教多矣。然雍姫于是时告则杀其夫,不告则杀其父,将如之何?夫欲杀其妇翁而使其壻,欲杀其父而告其女,皆非天下之常理。雍姫适逢其变,唯当一死夫前而巳,岂有他策哉?

    经十有一月,卫侯朔出奔齐。传初,卫宣公烝于夷姜,生。急子属诸右公子,为之娶于齐而美,公取之,生寿及朔。属寿于左公子,夷姜缢。宣姜与公子朔搆急子。公使诸齐,使盗待诸莘,将杀之。寿子告之,使行,不可。曰:弃父之命,恶用子矣!有无父之国,则可也。及行,饮以酒,寿子载其旌以先,盗杀之。急子至,曰:我之求也,此何罪,请杀我乎?又杀之。二公子故怨惠公。十一月,左公子泄,右公子职,立公子黔牟,惠公奔齐。十六年。

    彭山云:卫宣公烝于夷姜而生急子,必不在先君之世,当在即位后事。及夺急子妻为宣姜而生寿朔,又当在十七八年之后。自隐四年至桓十二年,才十九年,而宣公巳卒,朔即嗣位,计其时,朔继寿而生,甫宜一二岁耳,何以不四年间即见逐奔齐耶?当宣姜搆急于宣公之世,朔在襁褓之中,必不预闻也,而谓与朔同搆,何可通哉?窃意宣姜必宣公嫡妻,故从夫谥而夺乎急者。史记不曰宣姜,则别一齐女,朔巳年长可君,则未必夺妻之所生也。史记称宣公以急为太子,则或嫡出,而未必夷姜所生矣。至于乘舟之事,或不得于父而出亡以死,亦未可知。朔既失二兄,于次应立,徒以不得乎泄职而见逐出奔。盖卫自隐公四年,众拥立宣公,权臣擅命久矣,亦何有于朔哉?按彭山前叚所疑,最为有理,但后叚所亿度,或未尽然。盖左氏固多诬妄,而诗言可冯。其所采拾传闻之言,虽有讹舛,然要必有近似者。意者桓公昏庸,当在位时,晋与夷姜私通,生子而莫之察,则急年巳长矣。宣公即位之初,遂立急为大子,公然以夷姜为妇,而生黔。牟与顽旋复有纳急妻之事,于是生寿及朔。而宣姜爱朔,搆成大变,如传所云。至若朔之嗣位,人无议之者,以宣姜国母主之也。及宣姜与顽通,肆无忌惮,若夫妇然,则国人皆贱之,不复以主母比数。而朔又不咸于群公子,于是泄职乘忿谋废立,以黔牟为长,乃逐朔而立黔牟。经以朔奔为文者,以朔本有罪也。不书黔牟者,牟不能君,国人亦无君之者,故不足录也。然朔虽有罪,泄职辈既北面而君之四载矣,而可出乎?故凡君以奔书,而逐之者之恶自见矣。

    传初,郑伯将以高渠弥为卿,昭公恶之,固谏,不听。昭公立,惧其杀巳也,辛卯,弑昭公而立公子亹。君子谓昭公知所恶矣。公子逵曰:高伯其为戮乎!复恶巳甚矣。十七年。

    昭公恶恶而不能去,是取祸之道也,奚以贤于不知者矣。高弥弑君之贼,何疑于戮,而复载逵之言也。

    读春秋左氏赘言二卷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