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十一回 龙骧寨剑仙救大厄 曾家庄故雨话旧情

顾明道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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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滕固便又向天豪说道:“照你们的情形,龙骧寨已是无险可守而放弃了。但不知附近可还有立足之地?”

    天豪答道:“龙骧寨的秘密已被清军探悉,况又失去分水岭,已成绝地,不能再守。唯有附近白牛山上我们尚有一伙人在那边盘踞,现在只有投奔白牛山去,收拾余烬,再和清军对垒。”薛焕道:“既有这个去处,我们便可火速前往,免得被清兵侦知后,再去袭取。”于是天豪、蟾姑陪着薛焕、滕固,督率部下一齐取径赶奔白牛山去。

    将近山下时,山坡边闪出一彪人马。天豪疑是清兵拦路,正要出来抵御,却见旌旗之下,当先一位壮士,黑面大鼻,手横大刀,跨下战马,正是白牛山的王豹。王豹一见天豪,连忙滚鞍下马,向天豪说道:“自从清兵攻打龙骧寨后,我们屡欲前来相助,只因未奉命令。后闻寨主惨死,洞口被封,心中非常忧急。今日率部下五百人正要前来援应,且喜天豪兄等在此,巧极,巧极!不知龙骧寨情形究竟如何?”

    天豪叹了一口气,摇摇头说道:“祸起萧墙,寨主中伏,这恐是天意,非人力所可挽救的。愚夫妇也险些儿丧身其中了!”遂将自己脱险的情形约略告诉数语,又介绍王豹和薛焕、滕固相见。王豹闻说薛焕是昆仑剑侠,和荒江女侠一起的,格外恭敬。遂对天豪说道:“天豪兄幸遇大侠援救,真是不幸中之大幸。现在且请到山上去暂息,然后再行商量御敌之计,为寨主复仇。”天豪点点头,于是王豹陪着众人上山。

    这白牛山山势也很雄峻,自从飞天蜈蚣邓百霸为女侠手刃以后,王豹归附了龙骧寨,得李天豪的指点,曾把山头关隘修理一番。整顿部下,汰弱留强,山上也有七八百人,声势很大。和蒙人也能相安无事,所以清兵也不敢小觑。李天豪等到了山寨里,王豹连忙吩咐厨下大排筵席,款请众人。天豪因为龙骧寨新遭覆灭,清军未退,心中不胜忧烦,勉强陪着薛、滕二人喝酒。蟾姑也因长兄惨死,大仇未复,双眉频蹙,玉容寡欢。

    薛焕瞧他们愁闷之状,便安慰天豪道:“你们不要愁苦。清兵虽强,我视之无异腐鼠。你们不妨起了人马前去和他们重行交锋,我们愿效前驱,誓必夺回龙骧寨,为宇文亮复仇。”天豪听了说道:“难得二位肯出力相助,必破清军,雪败亡之耻。我内兄九泉有知,亦将感激。”遂又斟上两杯敬给二人。薛焕、滕固只顾痛饮,喝得酩酊大醉,玉山颓倒。王豹便叫左右扶着二人,到客房里去安寝,又把一间精美的卧室让给天豪夫妇住宿。天豪带来的部众也安插在各个营房里。

    那杨乃光在虾蟆岭上受伤而退,心中非常懊丧。此行满想把李天豪擒住,献与清军,可立头功,且可把宇文蟾姑占为己有,逼她服从。不料蓦地里杀来两个男子,把天豪夫妇救了去,而项雷反死在剑下,这真是不幸的事。且喜肩头上受的伤还算轻微,遂率众返至龙骧寨前洞口。这时候,伊里吉布早已挑选二百名敢死队,执炬露刃,冒险从前洞径入,探得里面空虚,回报大军。伊里吉布亲率一千精锐入洞搜索,但洞中所有贵重的东西早给李天豪带走,没有什么可获。那宇文亮的宠姬金花儿、银花儿却双双缢死在树上。伊里吉布见了不觉赞叹,命部下把二人尸骸掩埋。

    杨乃光进寨叩见,把李天豪等脱逃情形禀告一遍,并自请罪,伊里吉布心中要笼络他,所以不但未加呵责,反用温语安慰一番,又细细向他问了一遍寨中的情况。伊里吉布遂对杨乃光和他自己身边几个参赞说道:“这龙骧寨乃谋逆不轨之徒盘踞的秘窟,现在经我们捣破后,余众已溃退他处。留着这个地方也无用处,将来仍恐为强梁者窃取作乱,不如把寨中房屋一起焚掉,填平这个秘窟所在,较为稳妥。”参赞们都说是,杨乃光当然也未便反对。

    伊里吉布主意已定,遂令部下先将隧道破坏,然后再端整引火之物,在寨中四面各处同时燃起火来,一霎时,烈焰四冒,黑烟迷目。宇文亮、李天豪费了数十年辛苦经营缔构的龙骧寨,顷刻之间变了一座火焰山,势将尽化焦土!伊里吉布率众徐徐退至寨外,接着又吩咐部下挑土搬泥,把龙骧寨的洞口填没。于是这大好秘窟永远封闭在泥土中,不复与世相见了。

    伊里吉布和杨乃光仍回分水岭驻扎,命人探听李天豪等逃往何处。杨乃光知道白牛山的去处,立即差探子前往探听,方知李天豪夫妇和龙骧寨余众果然都避身在白牛山上。杨乃光又自告奋勇,愿伴同伊里吉布前去进攻,一面又修书一封差他的部下送往白牛山劝王豹投降清兵,献出天豪夫妇,以邀爵赏。因为他自己以前曾一度劝诱王豹归己的。也许王豹鉴于势穷肯来投顺。

    伊里吉布遂命裨将胡埙和杨乃光先去攻打白牛山,自率大军在后援应。杨乃光和胡埙带领一千官兵直趋白牛山,他对李天豪夫妇并不惧怕,只怕那个丑陋不堪的独脚汉子,不知他是何许人?又不知他是否一同在白牛山,很不放心,所以又差人去探听消息。恰巧派去下书的人回来了,呈上王豹的回信。杨乃光拆开一看,心中不由大悦。

    原来王豹信上说,龙骧寨也已失败,李天豪来投奔,自己很不愿意招待。既承招降,便当弃暗投明,今夜当请李天豪等痛饮,灌醉后下手擒住,槛车送至军前,以作进身之贽。尚有天豪同党薛、滕二人,亦当一并擒献。请杨乃光先代他在清将面前致意。杨乃光知道王豹非天豪等嫡系,所以深信不疑,立即差人去禀报伊里吉布。这里且扎下营寨,暂缓攻打,夜间仍严加戒备。

    到了次日上午,王豹差人送收前来报告,昨夜已将天豪夫妇及滕、薛二人一齐灌醉,稳稳擒住。现已打入囚车,将送上点验,故特先函陈报。杨乃光大喜,一面又派人去催请伊里吉布到来,一边和胡埙披甲持刀率领三百人在营外等候。不多时,早见前面一簇人马驰至,杨乃光上前迎时,只见王豹骑马在前,背后小卒推着四辆囚车,竖着白旗,前来投降。

    王豹见了杨乃光,连忙下马致敬,对杨乃光说道:“承足下招降,不胜欣幸。今已将李天豪等四人用计擒住,槛车送上,即请点收。”说着话将手向后边一指,小卒们已将四辆囚车推至近身,果然里面坐着天豪、蟾姑、薛焕、滕固四人,绳捆索绑低垂着头,好似余醉未醒一般。杨乃光这一喜非同小可,指着天豪骂道:“你这厮今天仍落我网,看你还能够逃脱吗?”遂介绍王豹和胡埙相见。

    胡埙道:“壮士擒得盗魁,此功不小,且请到营中去坐。”于是杨乃光即请王豹入营,余众留在外边,请清兵来推着囚车进营去。到得营中坐定后,王豹便问:“主帅伊里吉布在何处?亟愿一见。”胡埙道:“尚在后面还未到临,我当即送囚车前去,请王壮士在此稍待,后当引见。”王豹听了这句话,脸上立刻变色,大声说道:“胡将军,伊里吉布既然不在这里,请他到此点检,何如?如若要送去,仍由王某与杨兄护送前去也可。”胡埙冷笑一声道:“难道疑我要冒功吗?王壮士既然诚意投降,理当听我们发落。”

    胡埙说话未毕,囚车里的滕固忽然高声叱骂道:“狗官死在头上尚不知晓,还想邀功贪赏吗?”立刻将双手一抬,绳索早已脱下,囚车的门也开了,跳将出来,从腰里掣出软鞭。杨乃光、胡埙一见情势不佳,忙从旁边小校手里抢过兵刃,对王豹喝问道:“你把他们送来为何这样放松?莫非──”话犹未毕,处身槛中的李天豪、蟾姑以及薛焕都已绳解索脱,向车底取得暗藏的兵器,各个拉开车门,跳到外边。王豹也把脸色一变,自腰间抽出佩刀,说道:“姓杨的,你们中了我们的妙计了,逃到哪里去?”一刀向杨乃光头上砍下。

    杨乃光又气又怒,还剑迎住。蟾姑、天豪左右夹攻,把杨乃光围住。滕固舞动手中软鞭直取胡埙,胡埙将刀架住。薛焕走至营外,从怀中掏出一个信炮,燃着了,轰的一声,响彻云霄。清兵见薛焕这般形状,还不知道他的厉害,以为他好欺的,所以呐喊一声,大家跑过来要想拿他。薛焕发出剑丸,早有几个清兵断头折臂地跌倒于青光之下。薛焕不忍多杀,便向他们高声喝道:“你们自问有几个头颅能够受我的剑丸,快快逃遁去吧!”这时候,前面已有一队白牛山的人马闻得炮声向这里杀奔过来。

    胡埙哪里是滕固的对手?战不到十余合,早被滕固一鞭打得脑浆迸裂,死于地下。杨乃光早已心惊胆怯,不敢恋战,虚晃一剑,回身向营门外便逃,却被薛焕拦住说道:“你这厮今日还想逃走吗?”杨乃光咬紧牙齿冲出去时,青色剑丸已飞至他的顶上,杨乃光挥剑相迎。蟾姑早已跃至他的身后,一剑击中杨乃光的小胫,杨乃光狂叫一声跌倒于地,李天豪赶至一剑,把杨乃光的头颅割下,和王豹等一齐杀出营门。清兵纷纷逃窜,被白牛山上的义士斩俘大半。李天豪等得胜回山。

    原来王豹接到杨乃光劝降的书时,天豪亦在身侧,王豹大怒道:“杨乃光这奸贼!寨主间接死在他的手里,毫无天良,禽兽不若。还要劝我们投降吗?我王豹虽然是个粗人,却不肯干这种丧尽天良不义之事的。”遂把来信给天豪阅过,要想把来使斩却,天豪连忙将他拦住道:“我们何不将计就计,使逆贼堕我彀中。且可乘机歼除满狗。”王豹不明天豪意思,经天豪说明后,不觉大喜。遂写回信答应杨乃光投顺清兵,且将李天豪等槛车送上,果然哄骗得杨乃光深信不疑。

    于是,王豹把天豪等四人假作捆缚,囚入笼中。绳上都打得活节,槛车上都装的假锁,暂时委屈了,解送到清军那边去。想乘间可以把杨乃光、伊里吉布一齐解决。所以天豪等到时能自己解脱索缚,跳出槛车。可惜伊里吉布不在一起,没有诛掉。蟾姑和天豪都说:“可惜,可惜!白坐了数小时的囚车,仍未能完全如愿以偿。”薛焕道:“这颗头颅权且寄在满奴的颈上。待他们来攻山时,凭着我的力量,决不使他逞能便了。”王豹遂差部下再去探听。

    隔了一天,部下回报,清兵悉数退往张家口去了,分水岭上已无清兵踪影,碉堡尽行拆除。天豪等很为奇异,再遣人往张家口去探询,方知伊里吉布探得白牛山上有剑侠相助,难以取胜,不敢起兵。现已班师回京,把荡平龙骧寨的功劳上奏清廷,以博擢升了。蟾姑说:“那厮如此乖巧!早知他这般懦怯,不敢前来,深悔我们没有迎上前去复夺分水岭,报我哥哥之仇。”

    王豹道:“且喜杨乃光也已授首,我们也好稍泄胸中之恨。”李天豪遂又派人去龙骧寨探听,始知龙骧寨被伊里吉布付之一炬,洞口挑土填没了。天豪、蟾姑等都不胜叹息。蟾姑悲伤她的哥哥惨死,又想起她的亡妹莲姑,郁郁不乐,生起病来。天豪慌忙代她想法去找大夫前来诊治。薛焕、滕固在白牛山住着没事做,便要告辞。滕固想要到螺蛳谷去,薛焕却想回碧霞山去拜望他的师父憨憨和尚,滕固只得随他同往。天豪等留他们不住,遂设宴饯行而别。

    天豪在白牛山上照顾蟾姑的病,足足有一个多月,方才渐渐痊愈。天豪觉得白牛山无可发展,龙骧寨的精锐又大半伤亡。蟾姑在此常常要思念她的兄妹,不如到外边去走走,藉舒胸襟。于是想起荒江女侠和岳剑秋来,不知他们现在何方。所以和王豹说明了自己的意见,谆嘱他好好镇守白牛山,大约清军未必前来攻打的。夫妇二人带了行装,离开白牛山,入塞来找寻女侠,兼游各处名胜,冀消蟾姑悲思。

    恰巧中途遇见穆祥麟,无意中得知女侠在卫辉府寨柳屯云中凤萧进忠的府上。二人说不出的异样欢喜,所以马上跑到萧进忠庄上来探问,果然得以遇见,女侠也心中十分快慰。但听天豪、蟾姑叙述龙骧寨不幸的噩耗,方知宇文亮和莲姑都已不在人间,也觉得黯然神伤。而龙骧寨辛苦缔构的一些基础废于一旦,更增慨叹。

    当时萧进忠和他的儿子慕解、女儿慕兰,知道天豪夫妇是尘寰俊杰,固所愿见而不可得的,遂设宴代二人洗尘。程远和天豪谈论武艺,初次见面即十分投契,彼此钦佩。玉琴也把自己和剑秋从大破天王寺后,直到太湖歼盗经过情形,许多可奇、可愕、可喜、可惊之事约略告诉给二人听,又把萧家父子兄妹以及程远等众人之事,略述一下。天豪夫妇亟道倾慕之忱,且饮且谈,直至子夜方才散席。萧进忠另僻一间客室,为天豪夫妇下榻。玉琴、剑秋本要动身了,却因天豪夫妇一来,只得又耽搁下去。

    慕兰心中更是喜悦,天天陪他们饮宴,且到外边去游玩。这样又过了数天,玉琴忍不住又要回天津。谈起宋彩凤母女,天豪亦欲一见。剑秋遂对二人说道:“贤伉俪现在失去了龙骧寨,一时谅没有去处,革命雄心大概未必因此而消灭。此番重逢,弟等不胜扼腕,不如同我们到天津后,再待弟介绍往山海关外螺蛳谷去。那边也是志士们聚集之所,弟等久有意思代你们二处联络。在袁彪面前曾称道起你们的大名,他亦颇欲相见呢!”

    遂将摩云金翅袁彪和年小鸾、欧阳弟兄、法宝和尚等众人的事迹约略提起。天豪大喜道:“既有这样一个好去处,比较龙骧寨更有希望了。”要请剑秋兄和女侠介绍。玉琴道:“我们也十分惦念袁彪夫妇,说不定到了天津将重行出关去走一趟,到那时当陪伴二位前去和他们相见便了。”天豪道:“拜托,拜托!”于是玉琴又催促剑秋等早日动身。

    慕兰、程远又苦留了两天,方让他们动身。玉琴、剑秋、天豪、蟾姑四人遂结伴同行。辞别萧家父子和慕兰夫妇,离了卫辉府,一齐向天津出发。临行时,慕兰洒了不少眼泪,实在舍不得分离呢。

    玉琴等在途中没打岔儿,所以这一天已回至曾家村。曾家的司阍者一见女侠等回来了,又有两位客人,连忙上前叫应了,跑到里面去通报。待到女侠等走到大厅上时,只见曾毓麟和他的父母兄嫂以及双钩窦氏都立在那里恭候了,彼此相见不胜欢喜。女侠遂介绍天豪、蟾姑二人和曾翁等相见后,分宾主坐定,下人献过香茗。

    玉琴不见宋彩凤,不胜奇异,忙问毓麟道:“彩凤姊呢?现在哪里,怎么独有她不见?”毓麟微笑答道:“她在里面,等一会自会见面。”玉琴闻言更是奇异,忍不住又说道:“咦,奇了!彩凤又不是羞人答答怕见面的小女子,我们都是老朋友。即使有两位客人同来,她何必要躲避着不出来相见呢?”毓麟只是微笑,窦氏道:“少停,她要来见女侠的。她时常和我们谈起二位的行踪,天天盼望你们归来呢!”

    曾毓麟说道:“我们自在杭州同女侠分手后,即与家兄等一同北上。回家时我父亲的病十分已好了七分,渐渐痊愈,我们心里自然快慰,但以未能随二位同游普陀,未免有些惆怅。盼望你们可以早归,谁知道隔了许多时候,望穿秋水,不见芳踪,一时又无从探询。时生伊人之思,想煞我家的彩凤了,不知女侠等何以在外边耽搁了这些日子,普陀之游乐如何?”

    玉琴道:“毓麟兄,你们不要问我们游得怎样,这些事讲起来正长哩,稍缓当一一奉告。现在我们要紧见见彩凤姊,她为什么不速出见,究竟为了何事,难道面上生了什么东西见不得人吗?好不奇怪。”

    众人一齐笑起来。梦熊忍不住嚷起来道:“麟弟何必吞吞吐吐,使女侠打不破这个闷葫芦。这件事光明正大的,又有什么害羞见不得人呢?你快去拉弟媳出来相见。她是一个女英雄,应该爽爽快快。”

    毓麟正要站起身子来,宋彩凤已从屏风背后走将出来。毓麟的嫂子指着她说道:“来了,来了!”玉琴、剑秋齐向彩凤注目。看时,见她容颜依旧,只是大腹膨大高高地挺起着,身上一件浅绿色的女褂绷得十分紧张,举步也微觉迟缓。琴、剑二人至是方才明白,彩凤已有身孕,所以羞见故人了。她见了玉琴,脸上一红,走过来带着笑和玉琴握手,说道:“玉琴姊姊,你怎么一游多时,到今天方回天津,使我们思念无已啊!”

    玉琴笑嘻嘻地说道:“这事稍缓再告,现在要吃姊姊的红蛋了。多时不见,你的腹已大如五石瓠,不知里面是小麟还是小凤?”剑秋在旁说道:“天生石麟,定是弄璋之喜,曾老丈可以含饴弄孙了。”曾翁捻须笑道:“托福,托福!”彩凤又和剑秋相见。

    剑秋遂又介绍天豪、蟾姑和彩凤认识,且说道:“以前和你们谈起龙骧寨宇文亮兄妹和李天豪等诸侠士,你们恨不得跑到龙骧寨去见见。现在他们自己跑来了,也是很好的事,只可惜龙骧寨已遭大劫,宇文亮惨死敌手,一朵含苞待放的革命之花,忽被风雨所摧残,这是我们起初意料不及的啊!”宋彩凤听宇文亮已死,也不胜悲惜。蟾姑听剑秋提起她的亡兄,眼眶中泪珠晶莹,螓首低垂不语。窦氏和梦熊、毓麟也都咨嗟太息,为龙骧寨悲哀。

    大家坐谈了一回,彩凤拉着玉琴的手腕,和她的妯娌,招待蟾姑同到里面闺房中去盘桓。玉琴又问彩凤几时可以分娩,彩凤答道:“再隔两个月要临盆了,我从来没有经过这种事的,心中十分耽忧哩。”玉琴道:“愿你平平安安地早生贵子,也使毓麟快活。我这个大媒做得可不错。”彩凤笑道:“这是要谢谢你的。毓麟也常和我说起姊姊,他十分系念姊姊不知到何方去了,旅途可安。我对他说:‘你放心吧,有剑秋兄同行,更无什么顾虑。’”

    玉琴听了,面上一红,想起从前避雨曾家庄,病榻缠绵,毓麟乞婚的事来。便向彩凤道:“他对你说起什么?”彩凤笑道:“他佩服你侠义孝勇,为当代巾幅英雄,情愿拜你为师。”玉琴唔的一声道:“我不要收这种斯文书生做我的徒弟。姊姊武艺很好,你尽可教导他啊!”彩凤又笑道:“像他这样文弱的人怎能学习武术!我不过教他练练八段锦,希望他的身子强壮一些便好了。”玉琴笑笑。

    彩凤又问道:“姊姊,我也要问问你何时可以给我吃一杯喜酒,怎么迟迟不发表喜信呢?”蟾姑在旁拍手笑道:“我也是这般想,人家代玉琴发急着,玉琴姊却像不放在心上的,使我们真是焦急。”玉琴道:“怪呀!这事要你们发急吗?连我自己也不知道哪一天会实现。我们东飘西泊,舍死忘生,只想为人间多多除去些害人妖魔,扫除一切不平,精神上便觉快乐,其他的事都不萦怀了。”彩凤和蟾姑听了女侠的话,更是佩服。

    外边曾氏弟兄陪着天豪、剑秋喝茶闲谈,转瞬天色已黑。曾翁早吩咐厨下安排一桌丰盛的宴席,款请琴、剑和天豪夫妇。厅上点着四盏明灯,请众人入席,计有曾家老夫妇、窦氏、毓麟、梦熊、彩凤妯娌,以及来客玉琴、剑秋、天豪、蟾姑一共十一位,团团儿坐满了一圆桌。玉琴见桌上肴馔精美,连忙开口说道:“多谢寄父母这样盛情,使我们何以克当呢?”

    曾翁带笑说道:“我们时常思念女侠,难得今番回来,又有李君贤伉俪一同驾临寒舍,蓬荜增辉,敢不稍进东道呢?不嫌怠慢,请痛饮数杯,先尽一夕之欢。”玉琴等一齐谦谢。毓麟执壶代众人斟酒,彩凤又把筷子夹着菜敬给女侠和蟾姑。席间大家开怀说笑,举杯痛饮。

    玉琴遂把自己在普陀海面遇盗和剑秋失散,以及身困丽霞岛,独探太湖遇险,横山重逢剑秋,歼除雷真人等巨盗诸事情,约略讲给彩凤等众人听。讲到紧要关头,众人都代玉琴捏把汗,且为玉琴庆幸,各个喝了一杯。梦熊听玉琴谈起史兴的轶事,更觉有味,连声称赞道:“史大哥真是天下第一快人。可惜我曾梦熊没有机会碰见他,不然当和他一饮三百杯。”

    彩凤又问起虎跑寺遇见的怪头陀来。剑秋把自己在嘉兴夜探灵官寺的一回事告诉众人听,彩凤连说:“好险,好险!”玉琴道:“像怪头陀这种武艺,确是难得。可惜不归于正,以致没有好结果,可见艺不足恃,吾人处世必先正其心术了。”蟾姑也讲起杨乃光的事,深惜她妹妹莲姑不能择偶,不但害了自己,而又断送龙骧寨事业。大家无不扼腕。

    剑秋又问道:“曾家村近来可平安无事?”毓麟答道:“这些时候盗寇敛迹,村中十分平安。谅他们也知道我们这里不乏能人,所以不敢再来觊觎了。”谈谈说说,直到下半夜方才散席。

    毓麟早已命人收拾两间精美的卧室给四人下榻,天豪、剑秋住一室,玉琴、蟾姑住一室。次日起身后,玉琴想起自己的花驴,便和剑秋由毓麟陪着,一齐到后面马厩中去瞧。看见自己的花驴和剑秋的龙驹一同分拴在槽边,玉琴走过去拍着花驴的背说道:“我回来了。这一阵抛弃你,很久没有用着你,谅你无处驰骋,一定闷得发慌了。”花驴认得它的主人,所以只把驴头向玉琴身上磨擦,那龙驹也振鬣长嘶了一声,好似欢迎它的主人回来。二人见坐骑无恙,很是快慰。离开马厩回至书室里坐着,又叙别后情景。

    玉琴一会儿讲起奇人公孙龙,一会儿讲起一明禅师和云三娘,一会儿讲起余观海,一会儿讲起程远和慕兰。剑秋也讲起琼岛上的非非道人。大家很注意地听着。闲时又在后园练习各种武术。窦氏虽然年纪老了,却是兴致不浅,有时也要握着她的一对虎头钩,舞一回给众人瞧,真可谓老当益壮。彩凤却珍重身躯,不敢一试身手。梦熊跟着众人学剑,却不能得其窍要,傻头傻脑地逗引得众人发笑。

    这样过了半个月,天豪夫妇要赶到螺蛳谷去,和琴、剑二人说了要即日动身。玉琴当然也不欲在此久留,便对毓麟、彩凤说明自己的意思。彩凤道:“螺蛳谷这个去处,我也很愿去见识见识。可惜分娩期近,不能出外,又错过了机会。”毓麟却要留住玉琴等不放走。

    玉琴道:“人生久聚也无多大意味,倒不如时来时去,久别重逢,反觉别有滋味。你好好陪伴着彩凤姊,预备早一天抱儿子,让我们去飘泊天涯,一任自由。我早已说过,此身如闲云野鹤,无可留恋了。”毓麟听女侠这样说,也不敢多言,倒是曾翁夫妇听说女侠等要去,苦苦坚留数天。玉琴碍于寄父寄母的情面,只得再在曾家庄住了二三日,遂和剑秋、天豪、蟾姑辞别曾家诸人动身。

    这一遭花驴、龙驹都要带着走了。彩凤和玉琴握手分别,叮嘱玉琴从螺蛳谷回来时一定要再到这里会会,玉琴一口答应。毓麟也和他哥哥亲自送至村口方才分手。玉琴、剑秋和天豪夫妇一齐跨上坐骑,挥鞭长征。到北京时,天豪因前事不敢逗留,所以四人在京师只住了一天,马上动身。

    出得山海关,天豪留心察看关外山川形势、风土人情,和关内又是不同。琴、剑二人有好多时没再到螺蛳谷了,催着坐骑急急赶路。这一天将近螺蛳谷,遥望山峰,层叠绵延,如高高低低的长屏一般。玉琴正自欢喜,忽见山外扎下许多营寨,旌鼓密布,剑戟如林,一股杀气笼罩着螺蛳谷,不由心中大惊,不知螺蛳谷中发生了什么变化,竟有这种可怖的景象,使人却步呢!